中國民眾按中國當地墓厚葬的一位傳教士
下面是四年前收集的有關傳教士任姑娘（Laura Jensen, ?-1903.5.29）的兩張照片。四年來我曾幾次想圍繞這照片寫一篇關於她的文章，但是網上查不到任何與她有關的中文資料，而英文資料也實在是太少，很難動筆。許多傳教士都象任姑娘這樣，網上沒有他們的中文資料，英文資料也常極少。也許我仍該把這些照片介紹出來，成為一個記憶她的開端，於是就勉強動筆了。
第一張照片是任姑娘的一張全身照。具體是哪一年照的不確定，從下面對她的簡介判斷，應該是照於1896-1903年她在中國時的某個時間。照片是在上海南京路P469號當時的佐藤照像館照的，任姑娘穿的是清末中國南方婦女的典型服裝，手裏可能是拿著《聖經》。
圖一、傳教士任姑娘1896-1903年在中國期間的一張照片。Miss Laura Jensen in China as a missionary in 1896-1903. Ref.#20180317-3a.
任姑娘是新西蘭人[1]，由中國內地會澳洲委員會差派來到中國，1896年11月2日抵達上海[2]，駐地是在江西廣豐。1903年廣豐流行斑疹傷寒(typhus fever)，她也染病，5月29日過世。過世時她年齡多大？我沒有查到資料記錄。按我以前寫1850年前傳教士來華的平均年齡是27歲估算[3]，她已經來中國6年，估計過世時是33歲左右，這與圖一照片中的年齡看起來也差不多。
第二張照片是任姑娘過世後的墓葬。這是一個地道的廣豐當地風格的墓葬，在中國南方當時很常見，而且是一個耗費比較多的大墓，占地比一般的墓大。任姑娘未婚，在中國沒有家人。對在中國過世傳教士安葬歷史有所了解的人，會判斷這墓可能不是內地會出資建造的，而是當地中國民眾出錢出力按中國風格修建。這樣判斷有好幾個理由。
圖二、1903年教育傳教士任姑娘在江西廣豐的墓。是一個典型的清末南方中國風格的大墓。如下面文章中所述的理由，這墓可能不是內地會出資修建，而是廣豐中國民眾送給任姑娘的最後“禮物”。Laura Jensen’s Grave in Kwangfeng (Guangfeng), Kiangsi (Jiangxi), China. She died of typhus fever on 29th May 1903 in her early 30s. The Chinese-style grave was possibly built by Chinese donations. Ref#：20180317-3b。
第一個理由是，傳道會安排的傳教士墓葬，墓型一般是采用的西方墓型。中國內地會的傳教士主要來自英語國家，墓型一般是平地墓或比平地略高的平頂墓，再加上墓碑，占地都不大。任姑娘的這個墓則是穹型中式墓。
第二個理由是，傳道會不會特別增加撥款厚葬某個傳教士。基督徒歸榮耀給神而不是給個人，即使是內地會創始人戴德生1905年的墓，也是一個占地不大的平頂墓加上一個墓碑。但任姑娘的這個中式墓遠比一般的墓大和耗費更多，刻有文字的石碑就有七塊，很可能是由感激她的中國民眾捐款建造。
第三個理由是，傳道會出資修建的傳教士墓的墓碑文字或者是英文，或者是中英文結合，極少是全部中文。但任姑娘墓的七塊碑的碑文全部是中文，而且中間碑上的最大六個字「教師任氏之墓」顯然是改自當時常見的如「慈母王氏之墓」的中國表達習俗。而對任姑娘信仰和她傳福音工作的表達，墓碑上也使用了中文挽聯的方式。盡管當時照片的分辨率不高，大多數碑文文字很難辨認，但照片中最上面那塊碑兩側的挽聯在放大後仍可辨讀。挽聯是：「耶穌賜爾來生福，聖靈賞人今世安。」
中國的對聯、輓聯有上下聯之分。在本文的初稿中，我想每個人都是先有今世，然後才有來生（基督徒的來生是指永生），右邊上聯，左邊下聯，因此就把「聖靈賞人今世安」看成了上聯，誤以為整副輓聯是「聖靈賞人今世安，耶穌賜爾來生福」，只是表示任姑娘是基督徒，在世有平安，死後有永生的福份。
我的一位表哥對對聯頗有研究，看到後提醒我，「耶穌賜爾來生福」應該是上聯。他說古代的詩詞和對聯基本上都是用平水韻，「福」字在平水韻中屬「屋」韻，入聲，即第四聲。「安」字在平水韻中屬「寒」韻，上平聲，即第一聲。所以，「耶穌賜爾來生福，聖靈賞人今世安」正合對聯仄起平收的要求。表哥的這個指正和解釋十分重要，因為不懂平水韻不僅不能正確判別這幅對聯的上下聯，而且按現代漢語拼音發音，「福」和「安」都是平聲，沒有對聯嚴格要求的仄起平收，會使人懷疑這墓和墓碑不是文風比較嚴禁的古人修建的，而是現代人為了紀念而修。我想，在沒有現代漢語拼音以前，尤其是南方人各地方言發音不同，有一個統一韻律在詩詞對聯寫作時遵循十分重要，但現在懂古代平水韻的人極少了，因此表哥的指教十分珍貴。
中文的文字藝術很奇妙。正確理解了上下聯順序是「耶穌賜爾來生福，聖靈賞人今世安」後，對輓聯含意的理解也有所不同。它不是指一個人的今世來生（永生）时间顺序，而是指的“爾”（你）已经去享來生（永生）福，“爾”把福音带给了“人”（我们），让还在世的“人”（我们）有從聖靈而來的今世心灵平安。所以，這輓聯不僅表達了任姑娘的信仰，更是讚揚了她來中国把福音傳給了那裏的人們。
中國民眾送給傳教士的禮物，對在生的傳教士，這些禮物常是絲繡、錦旗、對聯、匾、書法等，但對在中國過世的傳教士，則是希望在他們的墓葬上出力出錢。如我曾寫的「李璧，一位抗日時期放不下中國病人而擺上了自己性命的傳教醫生」一文中，傳教士李璧醫生在九江過世後，那些被他救濟救護過的中國抗日戰爭難民就請求讓他們來出資立李璧的墓碑[3]。這任姑娘的墓很可能也是那些感激她的中國民眾出資修建，是他們送給任姑娘的最後「禮物」。希望以後能找到文字記錄證明。
照片的背面有手寫的文字：「Laura Jensen‘s grave, Kwangfeng, Kiangsi, China. From A. Saltmarsh（中國江西廣豐任姑娘的墓。來自Saltmarsh姑娘）」及蓋有中國內地會-漢口的印，估計是內地會漢口辦公室收到Saltmarsh寄來的墓地照片後存檔前的記錄。為什麽這照片後來從內地會的檔案資料中流入了市場？我不清楚。很遺憾照片中墓碑上絕大部分文字的分辨率太低，但可閱讀的文字仍給我們提供了兩個寶貴信息。一是我們知道了她的中文姓是任。我仍不知道她的中文名，本文按當時對未婚女傳教士的常見稱呼，稱她「任姑娘」。二是我們知道了她在廣豐是老師，是教育傳教士。
網上查閱今日江西廣豐縣學校的歷史介紹，最早的現代學校被認為是廣豐中學。百度百科說廣豐中學「創建於1927年，……，創辦以來，學校歷經搬遷、撤消、合並、易名的滄桑，至建國初期的1952年，才由復南中學、杉江中學、三巖中學、培英中學和廣豐縣中五校合一，改名為江西廣豐中學。」 維基百科說：「廣豐中學校史可追溯到1927年，謝庵仔花三千銀元創辦了廣豐中學。其前身是廣豐私立復南中學、廣豐私立杉江中學、廣豐私立三巖中學、廣豐縣初級中學和廣豐私立培英中學」 這五所學校。我試圖去查尋這五所學校的歷史，查尋1927年以前廣豐辦現代教育的歷史，但沒有查閱到任何資料。
據參考文獻[4]，1903年內地會在廣豐的傳教士有三位，除了任姑娘和上面提到的Saltmarsh姑娘外，還有一位叫C. A. Lettingwell，她們都是單身女士。1904年任姑娘過世了，但內地會派來了更多女傳教士到廣豐，包括休假的，共有五位[5]。這很可能是因為內地會在廣豐辦有現代學校，她們都是學校的老師，都是教育傳教士。但我不僅查閱不到廣豐1927年以前的任何辦學記錄，也查不到傳教士在廣豐任何具體活動的資料，也許任姑娘的墓在後來的政治變故中也已經被毀了。但是這張任姑娘墓的照片確定無疑地告訴我們，廣豐在清末時就有現代教育，就有因着「神就是愛」信仰而來的異族女教育傳教士，廣豐百姓也曾十分感恩她們的到來。
希望廣豐的後代將來不忘他們先輩的歷史上曾有過這麼一頁。記住「耶穌賜爾來生福，聖靈賞人今世安。」
Ref#: 20180317-3a & 3b
作者：方金琪(信望愛小屋)， 2022年8月3日修改。作者保留所有文章及圖片版權。轉載請與作者聯繫，微信ID: a1961fang
参考文献从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