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十九世紀的精美《新約聖經》
出生和成長在1949年後中國的我，原以為1949年前沒有找到共產主義信仰的中國人都是些沒有信仰沒有追求的可憐人。後來把零星的歷史拼在一起，慢慢發現那時的人也是有精神追求的，而且追求得與今天的中國大陸人如此不同，以致常讓我感慨：同一片國土，不同的時代可以養育出如此不同的人民，有著完全不同的精神追求面貌。
這個不同就是1949年前基督教在中國的深刻而廣泛的影響。
比如說大學，我們今天最著名大學是清華、北大，但那時最著名的是燕京、金陵、聖約翰、嶺南。那些大學象英國的牛津、劍橋，美國的哈佛、耶魯一樣，有著深刻的基督教背景，由基督徒的募捐，基督教會的籌備管理而建立起來，也像牛津、哈佛一樣曾擁有國際一流的聲譽。聖約翰大學當時就是被稱為“東方的哈佛”的，林語堂、張愛玲、鄒韜奮、顧維鈞、宋子文、榮毅仁、劉鴻生、貝聿銘、施肇基等都曾是它的學生。金陵大學的畢業生，僅互動百科中列出的後來成了中國兩院院士的就有31人，還有在美國、法國成為院士的。教員中賽珍珠曾獲過諾貝爾文學獎。賽珍珠儘管是白人，但她父母是傳教士，1934年她42歲以前離開中國的年數屈指可數，教育和成長多在中國，遠比楊振寧獲獎前同美國的關係更為密切。至於燕京大學，據說1979年鄧小平訪問美國的代表團21位成員當中，就有7位畢業於燕京。甚至那些由基督徒個人捐資建的校舍，因也堅持揉入了中國的傳統文化而今也多已成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
話不說遠了，還是回到我最近看到的一本1895年《新約聖經》上來。
圖一、這是一本印於光緒21年（1895）的《新約全書》。由聖書公會託印，上海點石齋代印。編號：20170816-1。
圖二、書很小，寬7厘米，長9厘米。放在一個雕刻非常精緻的專門小木盒內。
圖三、書的前後封面也均是雕刻精美的木板封面。封面和木盒的精工細雕讓人能感受到設計者和工人內心的虔誠。
圖四、封面和紙張是通過一種當時可能十分罕見的絨毛布裝訂的。
圖五、紙張很白很薄，因此儘管書很小，但包括前後的木板封面，厚度也僅2厘米。讓人感受到那時的上海印刷工藝、紙張和裝訂水平均已相當的高超。
中文的方言很多，又有官話和文言文的不同，為了適合不同讀者的需要，中文聖經也有方言、官話、文言文等不同版本，一般都會在書的內封面後的第一頁上註明是用的中文何種方言。但如圖一所示，該本聖經並沒有任何註明。讀書內的文字，感覺應該是北京官話（即後來所稱的白話、國語、或普通話）。
如我曾在“1872年北京官話新約聖經——最早的普通話聖經及其影響”一文中所述[1]，中國最早的白話文聖經是1872年翻譯的北京官話聖經。那本北京官話聖經翻譯出來後影響很大，流行很廣，直到1916年合和本白話聖經出版以前，為多數中國人廣泛使用。這可能也是這本1895年聖經沒有註明其方言種類的原因 – 因為是大家最常用的語種。
為了驗證我的猜測是否正確，我找來了手邊的1872年北京官話新約聖經，與這本1895年的新約聖經進行翻譯文字比較，同時我也把現代合和本聖經的翻譯文字列在一起比較。我們先來比較主禱文的翻譯文字：
主禱文：
1872年北京官話《聖經》:
“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願你的國降臨；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們日用的飲食，今日賜給我們。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兇惡。
因為國度、權柄、榮耀，全是你的，世世無窮。阿們！”
本文1895年《新約全書》:
“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
願你的國降臨；
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
如同行在天上。
我們日用的飲食，今日賜給我們。
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
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兇惡。
因為國度、權柄、榮耀，全是你的，世世無窮。
阿們！
1916年後和合本《聖經》：
“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願你的國降臨；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們日用的飲食，今日賜給我們。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兇惡。因為國度、權柄、榮耀，全是你的，直到永遠。
阿們！”
下面我們再來比较哥林多前書13章4-8節“愛的真諦”的翻譯文字：
愛的真諦：
1872年北京官話《聖經》:
“愛是寬忍，慈悲；愛是不嫉妒；愛是不矜誇，不張狂， 不妄為，不求利己，不輕易發怒，不逆料姦惡，不喜歡非義，只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愛是永不止息。”
本文1895年《新約全書》:
“愛是寬忍，慈悲；愛是不嫉妒；愛是不矜誇，不張狂， 不妄為，不求利己，不輕易發怒，不逆料姦惡， 不喜歡非義，只喜歡真理；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愛是永不止息。”
1916年後和合本《聖經》：
“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 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 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愛是永不止息。”
上面的比較顯示這本精美的1895年新約全書中的翻譯文字與1872年版北京官話聖經中的文字完全相同，確實就是北京官話版。同時，與後來的合和本聖經中的文字比較，合和本中的文字更為優美，但兩者差異已經很小，說明1872年北京官話聖經中的白話已經十分成熟，就如我在“1872年北京官話新約聖經——最早的普通話聖經及其影響”一文中所述，這廣受歡迎的1872年北京官話聖經和後來1916年進一步完美的合和本官話聖經，對後來的中國白話文運動和普及帶來了巨大的影響。
看著這1895年的精美聖經，我在遐想，也許正是那樣的信仰與文化氛圍，那樣的敬畏與精細，才孕育了後來的冰心、林語堂、曹禺、老舍、王明道、王志明、林昭……。
附記：2023年上海的齊劍輝先生發給我照片，他也收藏有一部該《新約全書》。大小和紙張相同，木質封面和底封面上的刻花以及木盒上的刻花也與這本的一模一樣，但是是由“聖書公會印發”，而不是如該本是由上海點石齋代印，時間上也比該本晚一年，既1896年。可能是後來聖書公會自己印刷，而不是請上海點石齋代印了。齊先生的那本是傳教士司督阁托他儿子買的，內封頁上兒子用非常漂亮的中文寫着：“敬俸 父親大人托，主保平安聖誕之禧“。
Ref: 20170816-1
作者：方金琪 – 信望愛小屋。 2019-6-26初稿，2023-03-24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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