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中国贫困儿童教育几十年如一日:牧师赫顯理博士的故事

Dr. Henry Galloway Comingo Hallock (1870-1951).
Abstract: Henry Galloway Comingo Hallock born in March 31, 1870, in Holliday’s Cove, Hancock County, West Virginia, USA. Hallock graduated from Princeton University, Princeton Theological Seminary, and Richmond (Ohio) College, and was ordained in 1896. He was a missionary under the Board of Foreign Missions of the Presbyterian Church in the U.S.A. in China from 1896 until 1951. He became a self-supporting missionary in 1905; was professor of homiletics and dean of the theological school of the University of China at Chenju, near Shanghai, from 1925 to 1927; acting National Christian Endeavor general secretary for China in 1907-1908; honorary secretary of the International Bible Reading Association for the Empire of China from 1906-1914; founder, secretary, and treasurer of the National Tract Society for China; founder and secretary of the Anti-Cigarette Society of China; and pastor of Endeavorers’ Church in Shanghai. He was interned by the Japanese in Shanghai during WWII.

As mentioned in his letter of 1937 below, by 1937, he also published three volumes of sermons, 200 gospel tracts, a Bible concordance, a dictionary, a topical textbook, and 34 annual almanacs. All are in Chinese. He was also a pastor and in charge of a Bible school and several ragged Sunday schools. He was the pioneer to establish ragged Sunday schools in China and himself annually taught around 1000 of such students, whom he called “my Brownies” and said it was his most joyous work. Today most letters from him we could find are about asking for donations of Christmas gifts for his ragged school Brownies. The earliest such letters I found is in 1920s, while the latest one is October of 1949, when China is already under the communists’ rule.

Hallock died in Shanghai on January 16, 1951, just before the Chinese communists started to expel the Westerners, especially missionaries, out of China.

 Hallock, H G C 1950 cover_new

图一:牧师赫顯理博士1950年11月寄自上海的信。
两个月后他在上海过世,在中国事奉55年。
 

图一是最近收集的一个叫H. G. C. Hallock的博士和牧师1950年11月17日自上海寄美国的实寄信封。H. G. C. Hallock这个名字我并不陌生,以前就看到过他自上海寄美国的不少实寄封。但那多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实寄封。中国共产党执政后他的实寄封,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1950年还在中国?什么时候离开中国的?

带着这些疑问我开始了Google搜索。他有个中文名字,叫赫顯理。他的实寄封多是印刷品邮寄封,因此成为研究中国印刷品邮资变化的实例,网上的中文文章多是集邮人士写的[1],他们对赫顯理的了解似乎主要是根据台湾的“在華基督宗教史料索引”[2]介绍:美国牧师、博士,1900年后在上海,1903年以来每年编辑《赫顯理中國基督教年鑒》(Hallock’s Chinese Almanac),到1936年印了180萬本。东阳市人民政府门户网站关于基督教提到了他的名字,说“ 清同沿八年(1869)后,美国长老会传教士白脱君、赫显理来东阳传教”。

中文查不到他是什么时候离开中国的,于是查英文。终于找到了一份2012美国长老会关于他的介绍,说他在中国至少呆到了1942年6月,后来回了美国,1951年1月16日过世[4]。另外一份介绍也说他在中国呆了46年(1896-1942年)[5]。因此,我断定1942年以后不久他离开了中国,这个1950年实寄封是伪造的。他的实寄封上,如图二,时常盖有“神是爱”的印章,但这个没有,也加深了我认定这封是假的。

 Hallock_God_Love

图二:赫显理实寄信封上的“神是爱”印章

但问题是出售该实寄封的是美国的一位经验丰富、口碑极好的商人。而且继续的查找发现了网上2012年出售过一个他1947年寄往美国的封,那封极便宜,不会有人去伪造,因此说明他至少1947年仍在上海。那他究竟是哪一年回美国的呢?我绞尽脑汁想办法查找,找到了他三个缩写名字的全称是Henry Galloway Comingo。用他的全名查找,终于找到了以下介绍:

HALLOCK, Henry Galloway Comingo (1870-1951). Missionary, born March 31, 1870, in Holliday’s Cove, Hancock County, West Virginia. Hallock graduated from Princeton University, Princeton Theological Seminary, and Richmond (Ohio) College, and was ordained in 1896. He was a missionary under the Board of Foreign Missions of the Presbyterian Church in the U.S.A. in China from 1896 until 1951. He became a self-supporting missionary in 1905; was professor of homiletics and dean of the theological school of the University of China at Chenju, near Shanghai, from 1925 to 1927; acting National Christian Endeavor general secretary for China in 1907-1908; honorary secretary of the International Bible Reading Association for the Empire of China from 1906-1914; founder, secretary, and treasurer of the National Tract Society for China; founder and secretary of the Anti-Cigarette Society of China; and pastor of Endeavorers’ Church in Shanghai. He was interned by the Japanese in Shanghai. Died January 24, 1951, in Shanghai. References: NYT, January 19, 1951; and WWWA. (赫显理,1870-1951,传教士,1870年3月31日生于西弗吉尼亚州汉考克县霍利迪湾。赫显理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普林斯顿神学院和列文治(俄亥俄州)学院。1896年学业结束后他成为美国长老教会外国使团董事会宣教士到中国,自1896年直到1951年。1905年他成为独立传教士(不受任何教会资助)。在上海附近的真如(Chenju)中国大学担任讲道学教授和神学院院长(1925年至1927年)。1907年至1908年任中国全国基督教奋进会的总书记。1906年至1914年任国际读经协会中华帝国分会名誉秘书。中国读书会创始人、书记和财务总监。中国反烟协会创始人和秘书。上海Endeavorers教堂牧师。在上海曾被日本人拘禁。1951年1月24日在上海逝世。参考文献:纽约时报,1951年1月19日和WWWA。) [6]

他根本没有离开中国,直到1951年在上海去世!但他的去世日期,我怀疑是1月16日而不是24日,因为纽约时报1月19日的文章是在他过世之后的纪念似乎更为合理。ancestry.com网站也认为他是16日过世,但将他的过世地点误以为在纽约州的Rochester城。上封信是寄自他去世前两个月。

由于赫顯理自1905年就成为独立传道人,不再受任何传道会的资助,因此传道会有关他的记录资料较少。但如上所述,他为在中国的工作写过许多信回美国。尽管在网上销售的集邮品多是他寄过信的信封,但偶尔会有一些原信仍还在信封内。另外,后来我发现他寄回美国的信,部分被当地的报纸刊登了。因此,收集和查阅他的信函成为我研究了解他的主要资料来源。

据这些信件以及报纸刊登他文章时有时加的编者按语介绍,赫顯理1896年抵达中国后,前几年主要是在中国一些省份旅行,了解中国国情、结识中国人和学习中国语言。这个经历被认为为他后来用中文写作打下了很好的基础[7]。而在后面将要介绍的1937年刊登在印第安那州Logansport城报纸上的那封信中,他回顾了他在中国40年的工作,说他用中文出版了三卷讲道,200种福音单张,一本《圣经》查经指南,一本词典,一本专题教科书,以及共计34年的《中華基督教會年鑑》。这些全部是用的中文。此外,他是牧师,负责一所圣经学校。他也负责教导过那些被称为Eurasians(中欧混血)的儿童。但在他所有工作中,他说给他带来最大快乐的,也是他信件里最经常话题的,是他为中国贫困童工开办的星期日学校的工作[15]。下面先介绍我在集邮市场上收集到的他的三封信,然后介绍几封从报纸上查阅到的他的信。从这些信中我们可以对赫顯理牧师和他在中国的工作有一个大致的但十分生动的了解。

在知道他在中国事奉了54年直到生命的最后,尤其是知道他在1942年以后不是回了美国,而是在中国被日本人拘禁后,我特别留心收集四十年代与他相关的邮品。尽管对他被日本人拘禁的起始时间我还是不明白,但很快收集到了一封1947年4月21日他写的一封信。如上所述,自1905年赫显理就没有再接受任何传道会的资助,因此,他的许多信是寄给教会外的单位和人士的。下面的信就是寄给一个城市的“To the Postmaster, and Public School Friends (邮政局长和公立学校的朋友们收)”。收件人栏和美国国名是事先印刷好的,州名和城市名是打字机打印的,因此,估计类似的信不只寄给了一个城市。这封信是给Iowa州Griswold镇的。下面就是这封信的中文翻译。

[One more letter collected: 20180922 Shanghai Sept. 3 1941]

第一封信:为星期日学校学生分发圣诞礼物及感谢礼物捐赠人

乍浦路480号(Chapoo Road)/上海5,中国 /1947年4月21日

亲爱的朋友们:

我在中国工作了50年,向我的中国人宣讲生命之路,我见证了许多生命的改变和得救。我渴望其他人也站出来并一同分担。我无法直接恳请你们当地的年轻人站起来,成长和分担,但我知道你们却能。我过去的50年,经历过工作艰苦、危险、激动、喜乐……,而这一切的回报就是有将来最高的奖赏和帮助了那些中国年轻人有更高的、更珍贵的追求。这也是我能向你们保证你们将会得到的。而且,这也将使你们自己的生命更加快乐和有意义。

我这里只要向你们分享一件经历,我对我的小“甜心们(Brownies)”的工作,你们就会尝到这种工作的意义。我要抄一段我上次信中关于我们圣诞节款待的文字。我们有一个难忘的时光。因为我在四、五个不同大楼有教星期日学校,为了让圣诞节我能同时在他们之中,我们用卡车把他们集中到了中心的地方,尽管很拥挤,到处是人,但都充满了喜悦。

在我们的聚会中,我的小甜心们参予各项有趣的关于耶稣和圣诞节的活动。在一个500人的聚会中,我们有一个50人的合唱队。他们会唱“平安夜” !这些小朋友们讲述着好牧人、天使的歌、智者、马利亚、婴孩和神的爱。

当我给他们分发圣诞礼物时,我告诉他们这些礼物不是我给他们的,而是从你们而来,因为你们爱他们,因为你们希望他们圣诞节快乐,因为你们爱耶稣。耶稣是神给的最好的圣诞礼物。当我分发礼物时,我的小甜心们的表情看得出来在担心礼物不够发。当知道够发时他们如释重负,当他们真的拿到了礼物时,他们就会高兴地说“谢谢侬”。

我的小甜心们很长时间都还在谈论他们的款待和礼物,他们回家时脸上洋溢着的快乐也能使你充满了快乐。我要谢谢朋友们,因为你们给这么多的小朋友带来了愉快。

所以,你从我努力使我的小甜心们圣诞和全年快乐的工作中也看到了我真正的快乐。来吧,来到中国,帮助我们,让你们地区更多的年轻人充满热情,充满兴趣,告诉他们准备好,立即行动,为我的小甜心们,为我的工作,为我祷告。给我写信。给我寄怎样才能得救的书册。

最好的祝愿,
你们的在基督里高兴事奉的
(牧师)赫显理

上封信感谢收信人为他在中国的星期日学校的学生捐赠圣诞礼物,信中也详细描述了他和他的学生们过圣诞及分发礼物的愉快场景。那都是些什么样的礼物呢?是怎样募集来的呢?我开始留意收集赫显理为他的中国儿童学生募集圣诞礼物的信。

大概是他当时寄出的这类信实在是不少,尽管已经是六、七十年前的事,我很快就收集到了一封他写的募集圣诞礼物的信。信写于1948年9月6日,是寄给威斯康星州Richland中心的财务管理Carl Klinzing女士以及Settonville W.S.C.S.的朋友们,下面就是这封信的全文翻译。信中他说到的兄弟G. B. F. Hallock (Gerard Benjamin Fleet. Hallock)是他的哥哥,也是位牧师。据ancestry.com,他有兄弟姐妹12人,赫显理排行第七。兄弟姊妹中包括赫显理共有三人是牧师,另一位是哥哥William Allen Hallock(1867 – 1928)。ancestry.com说,G. B. F. Hallock是出生于1856年,若这记录准确的话,1948年已经是92岁了。

第二封信:为星期日学校学生募集圣诞礼物

乍浦路480号(Chapoo Road)/上海5,中国 /1948年9月6日

亲爱的朋友们:

我写信给你们向你们有个特别的请求,请求你们送给我礼物以便作为我的中国小朋友的圣诞礼物。现在写信募集圣诞礼物似乎还太早了。但信需要一个多月才能抵达你们那里,你们的信又需要一个多月回到我这里,这样一个来回就差不多刚好是圣诞节了。

我今年要给我的“小甜心们”一个美好的圣诞节。我希望给我的小朋友们球、玩具娃娃、铅笔刀、玩具车、玩具船、手套、露指手套、袜子、帽子、蜡笔、钢笔、铅笔、糖果及其他东西。你们可以把各样的东西放在一个包裹里寄给我,包裹上请注明“给中国儿童的圣诞礼物”。但望不要寄超过4英寸长的礼物,因为到时候礼物要放进到处拿来拿去的礼物袜内。包裹需要包好、包紧。若你们是寄钱来让我们买礼物,那就更好。我们有1000个左右小朋友,越节俭越好。

如果你们希望寄钱,可以把个人支票或纸张美元装进一个封内封上,然后再装入一个贴五美分邮资的信封内。无论是寄信还是包裹,望都不要晚于10月中旬。不要寄银行本票或国际邮政汇票(International P.O. Money Order)。本票和汇票取出时,我们只能得到一半的钱。如果你们觉得把钱(不包括包裹)寄给我在美国的兄弟那里更方便些,望告诉他那是给我的,他会转给我。他的地址是:G. B. F. Hallock, D.D.牧师,利物斯顿公园路十号(10 Livingston Park),Rochester 8,纽约,美国。

如果你们学校的男孩、女孩希望长大以后来中国为主做工、传主的福音、亲自圣诞节在中国儿童中间,我会很高兴。这是个很重要的工作,这是一项永恒的事工,这是一份非常有价值的工作。我曾经在芝加哥同一个小男孩聊天,对他说你将来可以做一个传道人。他现在是美国最大教会之一的牧师了。你们学校的小朋友可以通过在中国的传教工作而做得同样好。他们可以为主做光。告诉他们来到中国,教导中国朋友“Ya-su ai-ngo”(耶稣爱我)和“ Yong sa dzin-teh ngo dzwei-chien”(什么可以洗去我的罪)及其他的赞美。我要花费一百五十美元的邮资来给你们寄这些信,但如果这能引领一个人加入传教的事奉,那就真是值得啊。

圣诞节后我会很快写信告诉你们我的小甜心们的“谢谢侬”(谢谢你)。祝你们圣诞快乐——并且因为你们使我的中国小朋友快乐而更加快乐。

你们的在基督里高兴事奉的,
(牧师)赫显理

信中赫显理说他要用一百五十美元的邮资来邮寄为他的星期日学校学生募集圣诞礼物的信。查阅当时中国的国际平信邮资,1948年8月21日至1948年11月6日是每封法币30万元[8],1948年8月的法币和美元的兑换率是118.08万兑换1美元[9],一百五十美元的邮资足够寄五百多封信。若把圣诞节过完后寄感谢回函的邮资也算在这个预算里而折半的话,仍可以寄200-300封请求募捐的信。这说明了为什么现在集邮市场上赫显理留下的实际封那么多,要收集到他这类信也不难的原因。

现代的基督教教会多有儿童主日学校。就是在成人主日敬拜聚会时,他们的未成年小孩会被聚集在同一个教会的不同房间,由主日学老师带领教导他们。这既可以避免他们打扰父母,有可以用这个机会给他们讲圣经故事等。我原以为赫显理的星期日学校也是这种学校,只是纳闷他的教会怎么有上千的儿童,而且还要这天在市内的不同地方给他们上课。读到他的下一封信才明白,他的星期日学校,不是我们现在教会常见的星期日儿童主日学校,而是Ragged Sunday School(穷人星期日学校)或叫Sabbath school,维基百科现在还有一个专门的词条[10]。

这种星期日学校起源于1780年代的英国,主要是为那些周一到周五必须工作的儿童童工星期日能有一天的教育机会而创立。学校为这些学生提供的一切都是免费的。英国1870年颁布教育法,要求5至13岁的儿童周一至周五必须上学,因此这种意义的学校在英国就基本结束了。但赫显理来到中国时,发现中国仍有许多不能上学的童工,于是提倡为童工开办这类星期日学校。从后面将要介绍的1937年的那封信中我们知道他是当时中国开办这类学校的先驱。他自己管理的学校每年也有1000名左右的这类学生。他的这些学生的上课地点是在上海城的不同地方,以致圣诞节把他们聚在一起时需要用汽车接,这可能是穷人的孩子难以去离家较远的学校而必须让他们能就近上课的缘故。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赫显理要花这么大的气力去为他们募集学习文具、手套和袜子等生活必需品的原因,因为他们是周一到周五必需去工作的儿童,是来自贫困家庭。

下面第三封信生动地介绍了赫显理初创星期日学校的过程。

第三封信:星期日学校的创立

U.S.P.O.信箱824号
上海,中国,1921年7月12日

亲爱的朋友:

我肯定你会对传道工作中星期日学校感兴趣。我可以讲讲我的星期日学校吗?当出去讲道时,我看到街上有成群的游荡儿童。我可怜他们,决定开始办星期日学校,也以便这些孩子的拜其他偶像的父母有可能认识神的儿子。我准备了一间向街敞开的房间,站在里面,开始了我自创的办法(the S.S. – with no scholars)吸引他们 – 我唱《Ya-su ai ngo》(耶稣爱我)。很快,一些小朋友就聚到了门前。我很高兴,叫他们进来。他们非常惊恐,直跑回家。他们听到一种说法,这说法常在中国被重复,说我们(西方人,译者注)取中国儿童的心和眼睛为西方儿童制药。他们惊恐这就是我邀他们进去的理由。我继续唱。不久,大人来到了我的门前,我向他们讲福音。然后,这些小孩因有大人在也有了勇气,跑进房间窥看。我问他们知不知道耶稣,他们从没有听说过。我告诉他们耶稣来的时候也是小孩子,后来长大了,告诉我们怎样生活才是对的,他如此爱我们,以致为我们受死,以便我们得救,能生活在他的愉快的家里。然后,我给他们图画卡,并说:“下星期天再来。带你们的朋友来,我会给你们全部人图画卡”。下一个星期天来了约10个小孩。然后是20,40,60……。我的小房间很快就挤满了这些街头小顽童。

他们学得很快。我用图片和“耶稣爱我”、“珍贵珠宝”、“耶稣是谁”、“他是我们的救主”等歌曲教他们。“耶稣爱谁呀?”“我,我,我,”他们伴随着歌声大声喊道。“这里有一个衣着很漂亮的男孩,耶稣爱他吗?”“爱。”“这里有一个老头,耶稣爱他吗?”“爱。”“这是一个小女孩。中国人不太在乎女孩,耶稣呢?”“耶稣也爱女孩。”“好,那里坐着一个几乎没有穿衣服,光头,浑身脏脏的男孩。耶稣爱这个男孩吗?”他们犹豫了,可能在想即使是耶稣的大爱也难爱这个小流氓。但这位小朋友,知道他不会被遗漏,哀婉动人地动了动他的头,又坚定地点了一下头,说:“是,耶稣也爱我。”“是。耶稣也爱你,即使那些不干净。而且耶稣是多么希望看到你浑身干净。但耶稣更希望看到的是心灵的洁净,如果你信靠祂,求他洁净,他会洁净你。耶稣爱每一个人,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啊?”“爱祂,事奉祂。”“对。现在,不要忘了,回到家去,告诉你的朋友们,耶稣也爱他们,他们应该爱耶稣。”“好的。”结束后,他们拿着图片卡,高高兴兴跑回家去了。

现在我写这信是有目的的。对感兴趣的事去做点什么,才会真正有价值。随信附上了一张图画卡,我在上面用中文写了圣经金句——这样你就知道了我是怎样使用这些图画卡的了。现在,如果你有图画卡——圣诞卡、复活节卡、新年卡、情人节卡,我希望你把它们寄给我。我也希望收到人们放在那里不读了的书籍,如“波麗安娜(Pollyanna)”、“正是大卫(Just David)”、“收割者(The Harvester)”等。我也负责一个欧亚混血小孩的学校,有115位学生,他们全部能读英文,很喜欢这样的书籍。当然,你可以寄现金帮助我们付房租等,这给或不给,什么时候给,我都会十分感谢;但现在我是特别为图画卡和书写这信的。我相信你和你的朋友会高兴捐献一些你们不用了的书籍。这些都可以通过包裹邮件寄到中国来,就像寄给你美国的临近城镇一样的方便,只是邮资要每磅12美分和包裹必须包扎好。相信你不会介意帮助这些海外的小兄弟。给我回信,让我们彼此认识。如果你对这些不感兴趣,请把这信交给感兴趣的人。

你的在基督里高兴事奉的,
(牧师)赫显理

这封1921年的信是回顾他创立星期日学校的过程。据参考文献[11],赫显理最早创立星期日学校是1912年,学校名称是Endeavourers’ Sunday School,与赫显理任牧师的Endeavourers教堂同名,可能就设在该教堂内。我读到的他最晚的为他的星期日学校儿童募捐礼物的信是1949年10月下旬刊登在美国的地方报纸上,应该是写于1949年9月底。当时中华人民共和国已经成立,上海也于5月早已被解放。美国的收信人很好奇,怎么还有传教士在中国为他的学生募集圣诞节礼物呢?因此在报纸上连同他的信刊登了出来。我读到过两则这样的报道[12、13]。因为当时中美之间信件一个来回需要两个月,因此他的这种募捐信一般是9月初就寄出了。但这年是9月底才寄出这些信。他解释说这之前客观环境原因不允许,所以迟寄了。是什么客观环境原因,他没有说。1949年的募集礼物清单上,他还加上了肥皂等日用品。从1912年到1949年,几十年如一日,他一直在为他的穷困的星期日学校学生寄着他的那些邮件。

从下面第四封信中我们知道,他不仅为他的“小甜心们”募集圣诞礼物,也在复活节为他们准备糖果和复活蛋等礼物。但复活节的礼物并不是募集来的,而是他们自己想办法准备的。这封信写于1949年1月24日,3月3日被刊登在俄亥俄州的The Coshocton, Ohio Tribune报纸上的信[14]。信就是写给该报编辑的。信中赫显理说他1948年9月本来要为募集圣诞礼物而给他写信的,但因一场突发的大病,无法写信而作罢。看来他1948年的募捐信还没有全部寄出就病倒了。他说他身体已稍有好转,告诉收信人他的小“甜心们”去年圣诞节很好。

在这封信中他特别请求为他的星期日学校的小朋友和他自己在中国的事奉祷告。他一方面预感到今后在中国的事奉会有很多的麻烦和困难,但另一方面又期望主让他能在中国再事奉16年,期望有更多的传教士来中国。无论是这封信还是在他1949年9月募集圣诞礼物的信中,他特别为他的“小甜心们”在战乱中的安全担忧,希望能为他们远离麻烦祷告。因此,编辑在刊登他这封信时用了“传教士恳求为中国祷告”的标题。

第四封信:请为中国祷告

Coshocton论坛报编辑:

去年9月我本想为我的穷困童工星期日学校的小朋友的圣诞礼物给你们写信。但不幸的是我突然患了一场大病,不能写,那真让我伤心。现在我好了一点。我希望告诉你们我的小朋友们去年有一个愉快的圣诞节。

我们在计划复活节礼物-这个复活节,若神允许。希望给小朋友们糖和复活蛋。我们每年复活节都讲主复活的故事,有一个愉快的时光。我和我的“小甜心们”也希望你们有一个非常愉快的复活节。

给我们多送传教士过来,多多的送。请一定为我们祷告,特别是在这个我们的前面会充满问题和困难的时候。

为我们的小朋友祷告,让他们能远离麻烦,有一个愉快的复活节。

祷告求主把我圈在中国另一个16年,让我事奉祂。

赫显理牧师
乍浦路480号,上海5,中国 /1949年1月24日

以上赫显理的信都是关于他的星期日学校的孩子。教导星期日学校的贫困儿童是他最高兴的工作,也是他信中最经常的话题,他的绝大多数寄回美国的信都是为了这些他称为“小甜心们”的小朋友。但偶尔也有一些内容与小甜心们无关,而是关于上海正在经历的重大事件的。这常被当地报纸刊登了。

下面这封信写于1937年9月初,当时上海仍处在中日激烈交战中。信是写给印第安纳州Logansport城的一位叫W. T. Wilson的律师的。Wilson是赫显理过去普林斯顿大学的校友,他在10月12日收到信后大概是被信中内容所感动,把信转给了当地的Logansport Pharos-Tribune报纸,报社15日就刊登出了信的全文,并加了编者按,称赫显理的信生动地描绘了中国在日本侵略下的苦难与恐怖。写信时也是赫显理在中国事奉满四十年,因此,赫显理也以高兴和感恩的心回顾了中国在那四十年中的巨大变化和他在中国的工作[15]。

以前我很不解,二战中日本人还没有完全征服中国,怎么就愚蠢地去挑战美国,让美国也加入战争?但最近读过好几封传教士的信,正如下面赫显理信中所说,在中日战争开始时美国人的心就已经站在了中国一边。加入战争只是迟早的事。十分感恩在中国的传教士,尤其是那些像赫显理一样在许多人都撤退时没有撤退的人,他们把中国在日本侵略下的苦难和日本人的残忍直接反馈给了他们的人民,感恩他们敦促他们的国家早日采取实际行动。从赫显理的信,我也看到了日后日本人要拘禁他的理由。而信中说中国还不是基督教国家,中国人学坏的东西也很快,而西方非基督徒只是向中国人介绍那些太想教导人的学者的那一段文字,让我似乎感到了中国后来选择马克思主义道路的必然。

第五封信:日军侵占上海

(邮戳日期:1937年9月2日)

亲爱的朋友:

现在的上海非常令人哀伤。我们笼罩在恐惧之中:中国人恐惧,他们的军队正在为他们国家的自由而战;朝鲜人恐惧,他们不愿附属于日本;英国人恐惧,他们是中立;美国人恐惧,他们的内心深处同中国人站在一边;恐惧也在这里的印度人、菲律宾人、德国人、西班牙人及其他人之中。所有人都在麻烦之中。所有人都在四处奔逃,寻找安全之地,却无法找到。所有人都心神不宁,寝不安稳;许多人挤在一个房间里,睡在地上;许多人睡在走廊里;许多人睡在屋檐下的狭窄过道上,希望那样可以躲避一些风雨;许多人睡在路边和公园的树下。总之,任何地方都行,只要不是在残忍的日本人控制的地方,只要能躲避日本人随时就想射出的子弹和当成玩具射击的机枪。真是残忍得无可比拟。啊,屠杀!我不敢想象这是真的!圣经说“为你的作战不是在冬天祷告”。幸好现在还不是冬天,否则,数以几十万计的人会冻死或饿死。

他们为什么这么害怕?中国人和日本人的飞机就在头顶飞翔,高射机枪就在我们头顶把它们击落下来,一次就会让几百名畏缩在街上的难民丧生。日本人到处丢炸弹,无数的人被炸死。哦,朋友,我不敢继续写更多,这真是言辞无法描述的恐怖。所有这些却只是为了让那些受过良好教育却野蛮残忍的日本军事集团能显示他们的力量而高兴,想用他们机械化的军事力量镇压中国。这绝不是梦,而是日本人经常在谈论的计划。

美国和英国告诉我们这些公民:“赶快离开逃命,我们会保护你们,我们会一天24小时留意,有问题我们会提出抗议!”他们已经把上万的美国人和英国人送到了香港和马尼拉,但对仍留在这里的公民就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做。美国和英国在这里在财产已经烟消云散。美国的战舰和商船被炸弹攻击,英国的大使被枪击。对这些只有空洞的抗议,空洞的警告,却什么也不做。我们基督徒有圣经教导的安慰:“你们的家业被人抢去,也要甘心忍受,直到自己有更美好长存的家业。”但那些在天没有更好和长存家业的非基督徒商人和业主可不会喜欢这种忍受。

我来到中国四十年了!我希望给你写信赞美神的慈爱来庆祝这一天。这对我是一个快乐的日子,感谢神让我在我的中国人中事奉祂这么长时间。

当往前看时,四十年似乎是一个很长的时间;但当我回首时,它却是那样短暂。在这四十年里,神通过圣灵的力量(给中国)带来了奇妙的变化。我这里只能简单举几件。当我来到中国时,大多数女子还在疼痛和哭泣中裹脚,感谢神现在裹脚已经是个希奇事了!当时男人脑后还留着一个辫子作为顺服满族人统治的记号,现在没有辫子了;中国已经是共和国了!那时中国没有竞技运动,现在年轻人踢足球,打网球、曲棍球、高尔夫球——所有的竞技运动都有。

当时只有一条短铁路,现在建了许多,尽管常以骚乱和流血为代价。当时没有公路,现在则象雨后春笋到处都是。当时没有飞机,现在飞机可以飞到中国的许多地方。当时没有邮局,现在中国的邮政系统非常棒,可以送往12,600城镇。那时电信业几乎没有,现在有线网遍布中国,无线站也有许多。那时有轨电车更是闻所未闻,以致刚引进时管理者需要让人们免费乘坐来习惯使用它,现在有了许多火车,收费不高,使用者众以致需要限制。

四十年前中国只有两个大纸张大小的小报纸,现在有了500种以上大张的报纸,还有杂志。那时只有很少的现代学校,现在有了许多,包括小学、高中、专科学校、大学,教学方法和内容与西方的相似。

为贫困儿童而办的星期日学校(Ragged Sunday schools)在那时很少听说,现在则有许多,有数千学生。很高兴在这些学校建立方面我是开拓者。神也让我出版了三卷讲道,200种福音单张,一本圣经查经指南,一本词典,一本专题教科书,34年的年鉴。这些全部是用的中文。而在所有这些工作中,最让我喜乐的是我的星期日学校。四十年前中国只有2000传教士,185,000基督徒,现在有8000传教士,基督徒可能已百万计。我很高兴神让我在中国的这些变化中也有一小份贡献。

中国的这些变化来之不易。过去的四十年,我们经历过战争、屠杀、革命,我也曽卷入最激烈和最危险的战争中,主都把我平安地带领了过来。赞美主!

但中国还不是一个基督教国家,这让我悲伤。魔鬼也在忙碌做工。数以百万计的偶像仍被敬拜,四亿的灵魂还没有得救。中国人学不好的事物很迅速。他们现在跳舞、赌博、酗酒、狂欢作乐等等。非基督徒的西方人是老练的老师,只介绍给他们那些过于想教导人的学者。

为中国能更多认识基督祷告,也为我在中国的工作祷告。我希望再有25年为主做工。求主送更多的收割工人来为主收割。年轻人站立起来,在这伟大的事工中找好你的位置。一定要来!

你的为能在主里高兴事奉而感恩的,
赫显理

上面赫显理博士的信,无论是为他星期日学校的中国穷人童工的,还是告诉他的美国同胞中国人在日本侵略下的悲惨境况和呼吁英国、美国早日采取实际行动,对我们今天不同信仰、不同政治观点的中国读者应该都少有异议。下面我想翻译介绍的第六封信,对持不同政治观点的读者可能就看法不一样了,因为这封1927年3月写于上海的信与政治有关,而且言辞犀利,观点明确[16]。

实际上,传教士是比较少激烈谈论中国政治的。这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认为中国急需的是人民素质的提高和伴随素质提高的社会改良与进步,而不是革命。在他们看来,没有人民素质提高的革命不会解决社会的弊端,反而会带来新的问题。另一方面也有《圣经》里要顺服掌权者的教导和他们在异国他乡处境的原因。我手头现就有一封1927年1月一位在上海沪江大学读书的美国学生写的信,他就说基督教的各派对上海当时的形势持中立态度。就是对赫显理而言,在我至今读到的他的诸多信件中,这也是唯一谈中国国内政治的。也许他当时坐在他的处于战斗危险区内的学校里,听着炮声,看着外面炮火中燃烧的房子、写着他来中国后四十年的发展变化,他对那些来之不易的建设发展毁于中国人自己的战火中而有难以抑制的失望。
不管我们今日是带着什么样的观点去读他的信,我想以下几点我们若能记在心中,会有助我们去理解赫显理的心情。一是不要怀疑他对中国人,尤其是对中国穷人的爱。他几十年在中国对中国贫困童工学生所做的,我想包括我们中国人在内,无人可以比拟。二是不要怀疑他是在诚实地说他自己心中的真实感受。他一辈子的传教奉献证明了他是一个虔诚爱主的基督徒,而一个好的基督徒,诚实是基本的要求。三是必要时站到他的角度去思考,看看答案是否不同。这点我就深有体会。他信中说布尔什维克所到之处就抢劫和杀人。我初读时在想,这还是不至于吧,是不是有什么事让他误解了?我们在国内的教育只是说布尔什维克所到之处就打土豪分田地。但当我想到赫显理是一个从尊重法治和人权、尊重私有财产的社会成长的人时,那种打土豪分田地在他看来与抢劫和杀人有什么区别呢?就是我们今天的中国人,若打中国的新“土豪”和分他们的家产,也已是法律和大家观念上不能接受的事了。
我尽我所能忠于原文地翻译这封信,也尽力避免评论赫显理的观点,但在翻译时脑子里仍总在想,他的这些文字似乎在预示着我们国家将来有反右、大跃进、文化大革命等错误的必然。信是1927年3月22日 赫显理写给得克萨斯州Kerrville城卫理教会的一个人的,收信人把信交给了报社,报社于1927年4月28日刊登[16]。

第六封信:北伐中的布尔什维克

(暂略)

赫显理博士1951年1月16日,也就是上述图一中1950年11月17日信的两个月之后,在上海过世了。他是象1948年突然大病那样,突然因病过世的?当时中国政府也已开始了驱逐外国传教士,他是因为面对驱逐不愿离去忧郁而病而逝?我总觉得他生命最后一年的思想历程可能是他一生中最扣人心弦、最挣扎痛苦的。我甚至赞美主在最适当的时候让他安息在了主的怀里。他已经81岁,在中国事奉了54年有余,他热爱中国,不愿离开,希望再在中国事奉14年,离开中国对他无疑是极为痛苦的。但是,我还未能查找到任何显示了他当时思想感受的记载资料。我有时看着图一的信封遐想:这信封里写于1950年11月17日的信是否讲述了他当时的处境和感受呢?希望那信仍保存在世,有一天会被人们发现、刊登出来。

在中国过世的传教士一般都安葬在中国。但让我意外的是,从findagrave.com网站上我查找到了赫显理博士的墓葬,在俄亥俄州杰佛逊(Jefferson)县Steubenville城的协和墓园(Union Cemetery)[17]。有两块墓碑。一块如图三,是块联合墓碑,上面除了写有“赫显理牧师,博士,在中国传教54年,1870-1951”外,还有他的弟弟查尔斯、妹妹马利亚以及马利亚的丈夫马歇尔。马歇尔是传道人和神学教师。另一块如图四,只有赫显理一个人的名字“赫显理牧师,博士,1870-1951”。

Rev Henry G. C. Hallock

图三:赫显理牧师与弟弟查尔斯、妹妹马利亚及妹夫马歇尔在俄亥俄州的墓碑。图片来源[17]。

Rev Henry G. C. Hallock

图四:赫显理的单独墓碑。图片来源[17]。

赫显理终身未婚,没有太太和儿女,是谁把他的骨灰带回美国的呢?回美国安葬是他的个人意愿还是因为当时的政治形势已经让他难以在上海安葬?关于赫显理的后事处理中国政府和美国政府之间也许有过协商记录资料,希望今后有一天能查阅到。中国是象赫显理这样的传教士生活工作了几十年的地方,对他们做过的有些事的了解还是要依赖中文的资料。如上海儿童医学中心的2012年更新的“慈善救助-感恩致谢”网页中的感谢个人名单中有“DR HENRY G C HALLOCK”(赫显理博士)[18]。尽管知道他很热爱中国儿童,尤其是穷困儿童,不难理解他会捐赠资助中国儿童医学研究,但他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向该儿童医学中心捐款的呢?英文完全没有记录。希望今后能读到有关传教士在中国活动的中文记录资料。

作者:方金琪(信望爱小屋),2015年1月5日。作者保留所有文章及图片版权。欢迎转载。转载电子版文章时,敬请注明文章作者和转自www.healthChinese.ca,并请注意在转载时,不得对文章进行任何删改。若需书面转载本刊文章,请先征得作者书面许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