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临终关怀:死亡不再悲与惨

  从未听说过Lisaard House,虽然它就在离我们十几分钟车程的剑桥市。当然,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样无知,知道的也大有人在,每当学校老师或亲戚朋友问起婆婆,我说医院正在联 系将她转到Lisaard House的时候,他们的脸上都显出不忍的表情来。

  然后我才知道:原来Lisaard House是一个“临终关怀”性质的地方,凡去了那个地方的人,百分之百都是已经被医院判定了“医治无效”的癌症病人、而且据说来这个House的病人, 一般最多也不会住超过两个星期以上。知道这个事实后,我马上把Lisaard House和“死亡之屋”联系在了一起,迟迟不敢去探望婆婆。

  婆婆自去年年底开始感到不适,住院接受治疗,我去医院探望她多次,她还谈笑自如,似乎还对病情好转怀有希望。住院期间,偶尔她也被允许回家小住,和家人团 聚。想不到才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就被“判”到了这个Lisaard House,所以我一时之间怎么也不能接受她已经在“死亡之屋”的这个事实。

  终于,在婆婆住进去两、三天后,我们决定带上女儿一起去探望她。Lisaard House离高速公路不远、附近也有工业区,但等我们接近它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幢完全独立的、似乎与世隔绝的大房子,据说这正是创始者的设计思想:让这个地方尽量地处在一个宁静、不受外界干扰的氛围中。面带微笑的工作人员开门放我们进去后,立即指导我们哪里放大衣、哪里换拖鞋、哪里可以喝咖啡吃东西等 等。

  女儿喊着奶奶、立即向工作人员指点的房间奔去,好像这不过是一次平常的探望奶奶的时间一样。真的,跃入人眼帘的宽大的走廊、色彩斑斓的壁画、明亮整洁的开放式厨房,微笑的工作人员,从我们进门的那一刻起,就立即纠正了我对“死亡之屋”的设想:悲 哀、沉重甚至窒息,我不由得稍稍放松下来。

  婆婆的房间是整个House六间屋子中的一个,像其它五间一样,婆婆的这间也不但有自己独立的设施,而且还带有 一个直接通到院子里的门,以方便病人和家属直接与自然交流——创立者一切为病人着想的心思让人感到十分温暖。看到婆婆有一个护士和一个护理轮流照顾,我们 都觉得非常宽慰。婆婆的精神似乎比在医院里还好些,居然有力气关心孙女是不是想吃厨房里的小甜饼。婆婆在Lissard House几个星期的时间里,我们几乎天天去看她,次数多了,对这个大House也多了些了解。

  这个House是2000年由一对加拿大夫妇发起、首捐 100多万原始基金、本着“让病人尽量舒适、有尊严地渡过他们最后的日子”的宗旨建成的。虽然只有六间房,但据统计在13年时间里,已经接待了1000多病人。

  Lisaard House通过政府资助(支付护理人员的工资)和慈善人士/团体的慷慨捐赠,凡入住病人都得到免费的待遇,令病人和家属都感激不尽。也正因为此,很多人在 家人去世后,又重返医院做起了义工,以期回报和继续维护这个House的存在。

  Lissard House令我印象深刻的,还不仅是她如何尽其所能令病人感到温暖和舒适,而是她同时对病人家属所显现出的敏感和关怀,正如她的一位工作人员所说的:“病 人家属对我们来说也是病人,也需要我们的理解和关心”。 所以Lissard House设计了宽敞的厨房、餐厅、起居室,更有甚者,一个美丽的Sun Room,以供病人以及来访的家属和朋友使用、尽量让他们感觉到在医院里所感觉不到的:“家”的气氛。

  圣诞前夕,婆婆的子女们都来了她的病房。护士看到家人多,就主动提出把婆婆搬到Sun Room里,这样大家可以不必太拥挤地团聚在一起。原来这个Sun Room是一个独立的多面形的屋子,高高的屋顶,加热的地面,最特别的是它的所有墙体都是玻璃的,因此从屋子的任何一个角度,都可以看到屋外的树林以及前 来取食的各种各样的鸟类和松鼠,人仿佛立即置身于一个天人合一、自然和谐的奇妙境界之中。

  虽然大家都为婆婆的病情难过伤心,但也不能不被屋外的景致所打动,仿佛每个人都突然被摆放到了“生”与“死”的边缘、而不得不重新思考人生的意义。 一时间,我更加体会到了Lissard 的初衷:“it’s not all doom and gloom.” (不仅仅是末日和悲惨)而是让即使临终的人也仍然能够感受到他们最后的日子仍然是 “Days of Life” (有生命的日子)。

  婆婆虽然走了,但我为她能在最后的日子里得到体面悉心的看护、平静安心地走到另一个世界而感到安慰。我相信即使婆婆的在天之灵,也会感激那一对不平凡的加拿大夫妇,是他们创立了这样一个让人即使在死亡面前,也能体会到尊严和关怀的地方。

51周报 爱玲 2014-0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