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确诊

第一章  行过死荫幽谷

癌症确诊

我确知患结肠癌,是2004年8月13日。43岁。

我们华人没有相信13日与星期五相遇是不吉利日子的传统。直到2007年4月,参加太太她们公司在波多黎哥举行的年会,请来的讲员是位多伦多的犹太裔医生,多伦多市CP24电视台健康节目主持人。说来也巧,她居然也是2004年8月13日,与我同一天,确诊患癌症的。她是乳腺癌。当她在讲演中说那天既是13日又是星期五时,我才第一次意识到这点。不过,我现在仍认为那只是一个巧合。就象她同我刚好是同一天确诊为癌症一样。

  世界上的事,凡要凭人来做的,难免都会有失误。冷静、宽容地去面对,才会有内心的平安。

我癌症的确诊,比我因肠道痛第一次看医生晚了十一个月,比我明确告诉医生我怀疑自己患了肠癌也晚了整整八个月。医生根据他们的医学知识和统计学数据,不相信象我这么年轻、这么健康、没有家庭病史、血液检查完全正常的人患了结肠癌。五四运动以来,我们中国很多人说自己信仰科学。但我癌症确诊的延误实实在在地告诉我,科学只是人对自然界的认识,局限于我们的认识水平。如果把它当成是千真万确的真理去信仰,就象这些医生,可能会误人误己。

我第一次肠道有不舒服的感觉是2003年7月1日,加拿大国庆节那天。也是我和太太17周年的结婚纪念日。我们全家从一家餐馆吃饭回来,我和两个女儿都觉得肚子隐隐作痛。不是很严重,而且只是断断续续。因此我们当时都没有去看医生。两、三个星期后,两个女儿好了,但我却一直持续。这使我当时估计可能是餐馆食物不洁净所致。女儿们年轻,抵抗力强,当然就先好了。

在这之前是否还有过其他更早的症状?这是后来好几位朋友问过的问题。记得在那之前的那年春天,常有一种凉气从胃里涌到喉咙的感觉,因此总想咳嗽,想将那股凉气咳出来。那时正是SARS期间,大家对身边的人咳嗽很敏感,因此,我记忆特别深刻,咳嗽时总是尽可能压着嗓子。但这与后来的肠癌,病因上是否有关联,我就不确定了。

2003年9月初,腹部疼痛仍断断续续,我觉得应该去家庭医生那里看看了。我的家庭医生也是一位华裔。他也怀疑是食物不洁净引起的,要我做了大便化验。没有发现异常。他估计没有什么大问题,建议我留心观察以后的发展就是。

到了10月,我发现大便中偶尔有暗红色血。我一直身体很好,对看医生抱无所谓的态度。但当看到大便中有血时,我却十分紧张和认真起来。在这之前的五年中,我们教会有两位弟兄死于癌症,都是肠癌。我在美国时的合作教授,同我和太太的关系很好,她先生也于99年死于直肠癌。因此,看到自己大便有血时,脑海中就浮现起这些,警觉起来。我立即再次预约了家庭医生。

在随后的两个多月中,我多次看家庭医生。这对我来说,有这样的态度是难能可贵的了。因为我过去是很不愿、也很少去看医生的人。在这期间医生给我验过血、做过直肠镜检查,但均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到了12月初,尽管家庭医生不认为我有严重痔疮,但在查不出原因的无奈之下,他建议我去看痔疮专科医生,并为我约好了两个多月后的预约。

2003年12月20日,当便血和腹痛更加严重时,我决定直接到医院看急诊,因为在家庭医生那里已经看不出结果来了!我自己开车来到医院急诊处,等了五、六个小时,终于轮到了我。但急诊室的验血报告也是十分正常。急诊室医生也不认为我有什么大问题,说如果我想的话,可以自己去预约一个专科医生看看。在我的坚持下,他给了我他们医院肠道专科C医生的地址和电话。

两天以后,我直接来到了这位来自香港的华裔专科医生的诊所。我本来是想去预约看病时间的,但他的秘书告诉我,他刚好在诊所,而且在等待下一个病人,有几分钟时间。就这样,我躺在了他的检查台上。他用国语询问我的病情。我也告诉他我腹部疼痛已经好几个月,大便中有暗红的血,我认为自己可能患上了肠癌。他摸了我的腹部,然后走到前台秘书处,左手拿着急诊室给我做的验血报告,右手掌心向上,四个指头在报告上反复敲着对秘书说:“这种人,验血报告是perfect,居然怀疑自己有癌症!”。因我的坚持,他还是给我预约了肠镜检查,是一个多月以后的2004年2月6日。

我一边等待肠镜检查,一边询问自己认识的一些中医医生。既然几位西医医生都不认为我有严重疾病,我也开始怀疑起来,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需要疗养身体而已。一对要好的中医夫妇朋友也说我怀疑是癌症,是自己吓唬自己。教会的一位职业中医姊妹,给了我很多很好的疗养身体的建议,包括适当早睡和每晚睡觉前用热水泡脚。我以前是经常12点以后才睡觉的。

说来奇怪,当我按这位姊妹的建议去做了的时候,便血和腹痛的感觉逐渐消失了。到了2月6日做肠镜检查的时候,身体基本上没有了异常感觉。做肠镜的时候,我侧身躺在检查台上。墙上有一个30多英吋大的屏幕。做肠镜的医生就是那位C医生。他告诉我,做检查时,我也可以通过屏幕看到我肠内的情况。现在我才知道,这种境况就说明了不是全肠镜检查,因为全肠镜检查人是完全麻醉的,不可能还自己看屏幕。但我当时不知道。检查镜一直伸到我觉得疼痛难忍的深度,医生把检查镜抽出来,指着墙上的一张大肠图告诉我,他检查了我左侧大肠直到顶部拐弯处,没有问题。我问他拐弯后的上面和腹部右侧更远处的大肠会不会有问题?他说象我这么年青又没有家庭病史的人,上面不会有问题。这时检查室进来了医院的另一个人,C医生对他说,这个病人不用跟进(no follow up)了。就这样,检查结束了,我也完全放下了心中的疑虑。

我和太太的职业是家庭财务规划。我当时有足够的人寿保险,但觉得自己身体很好,得重病的概率太小,因此并没有买重病保险。实际上,我们的客户中,当时我们建议购买了重病保险的也很少。我们大陆来的华人,一是多为新移民,年龄结构比较年轻。二是移民申请时都做过身体检查,平均身体素质应该说较好。那时听说新移民患重病的,尽管不是没有,但比率还是十分低。因此,总觉得重病离我们十分遥远。但这次的惊吓,让我感到很少生病的身体有可能喊病就病了。因此,2003年12月病情较令人担心时,我和太太决定都增加一份重病保险。申请时告诉保险公司我在等待肠镜检查,公司回复我等2月的肠镜检查结果确定后再申请。

2月检查安心后,把申请重病保险的事也忘了。直到3月我生日的前一天,过了生日保费就要涨。那天,太太同我商量说,这次是有惊无险,但万一以后生病,几年不能很好地工作,开支又增加,有份保险收入还是很重要。因此我决定还是增加了一份重病保险。保险公司调查了我的医院检查结果,也派护士上门提取了我的血样和尿样检查。检查结果是如此正常,以致保险公司给了我最优惠的保费价格。

时间很快到了五月。多伦多的五月,春暖花开,万物开始复苏。经过漫长的冬天,人们也象开始复苏一样,各种户外的活动多了起来。五月初,一家朋友邀我们全家烧烤。记得烧烤有鸡腿、牛肉等。烤的东西,我不敢多吃,却也没有完全不吃,因为我完全不认为我身体有什么大毛病了。但是,回到家里,我肚子又开始有不舒服的感觉,只不过很轻微而已。5月21到23日,太太他们公司在美国得克萨斯州的圣安东尼(San Antonia) 开为期三天的年会。我们全家都去了。五月的得克萨斯州,已经摄氏三十四、五度的气温。但旅馆里的空调温度大概只有21-22摄氏度。

刚到时我们都很高兴、很满意。但第二天开始我就觉得不舒服了,觉得一走进旅馆就畏寒,觉得呆在三十多度温度的室外更舒服。我们租了一辆车,停在露天停车场,下午进汽车里,就象进烤箱一样。太太和女儿们要等车里的冷气开了一会才敢进去,但我有时却仿佛觉得自己宁愿呆在烤箱般的车里也不愿回到有空调的旅馆。会议的食物十分丰盛,各种肉类、烧烤食物、凉冷的食物、饮料和各种酒。加之是美国南部,有不少辛辣味的墨西哥食物。我是湖南人,尽管离开湖南已经很长时间,不象以前那样能吃辣了,但仍对那辛辣味的食物有种天性的喜爱。我已经相信我肠道没有毛病,面对如此丰富的食物,没有任何忌口,只是在量上有所注意。

这次会议回来以后,身体的不适慢慢加重。最严重的症状是畏寒。尤其是下肢和腹部。以前夏天在家里,我常是赤脚,很少穿鞋。但这时我不仅穿着一双厚厚的毛线面的拖鞋,而且穿着越来越厚的袜子。到了七月下旬已经是穿着老年人冬天用的那种厚棉长筒袜。晚上睡觉时,小腿上盖两场被子。有时还加热水袋。而腹部,则是围上一个腰带。到八月住院的时候,薄腰带不够了,教会的林姊妹为我用厚厚的绒布做了一个腰带,不仅有正常腰带两、三倍宽,而且长得可以围着我消瘦的腰绕近三圈。

2004年7月10日,星期六,太太她们公司邀家属在离我们家开车几分钟路程的公园举行烧烤聚会。因身体的不适,我只吃了一根烤玉米。但吃完之后,腹部疼痛难忍,腰弯到90度,直不起来,人也觉得浑身发冷,仿佛季节已经是秋末冬初。我回到汽车里,将车座位打平,躺下休息。但不舒服的感觉没有任何好转,于是,就先开车回到家里休息。两个多小时后,聚会结束了,我把太太和女儿接回家,太太看到我腹疼得走路腰弯下近90度的模样,要我去看急诊。但想起坐在急诊室5、6个小时的等待,而且说不准医生又说没事,因此我情愿预约家庭医生。太太打电话给我约了下周一。这是最快的时间了,因为第二天是星期日。

畏寒和腹痛是我肠癌确诊前最典型和常见的症状。腹痛严重时腰也不能直起,但却说不清楚具体是腹部的什么部位。后来手术拿出的两个肿瘤,一个象一个拳头大,另一个有两个拳头大,但当时我仍摸不出肿瘤在什么地方,也没有感觉到疼痛是从那里而来。而畏寒也主要是腹部和脚的下半截。后来的化疗副反应之一也是脚的下半截畏寒,因此至今十几年过去了,脚仍比身体的其他部位怕冷一些,晚上盖被子脚部总要多过上身。

星期一见到家庭医生,当他得知我做过肠镜检查时,就说肠镜检查是最准确的,肠镜检查没有问题就没有问题,做其他检查都没有必要了。但我态度坚决地回答说,我病情越来越严重了,我需要知道自己究竟是患了什么病!我问他还有什么其他肠道检查方法,我要做。直到检查出病因为止!他终于同意让我做钡灌肠检查。两天后他的秘书打电话告诉我,钡灌肠检查的时间是约定在8月11日。

8月11日,我开车来到钡灌肠检查诊所。那是我们华人的一个购物广场,我也有时去那里购物,但从来没有留心过其街道号码,这次看到钡灌肠检查预约单上写的“4040”街道号,才知道是那里。在多伦多住的时间长了,受香港移民的影响,觉得这个号码特别刺眼。在检查诊所,我的前面只有一个人在等待,护士要我换上象医院住院穿的那种衣服坐下等待。大约等了10分钟,我觉得自己全身冷得难以忍受,把自己的衣服又套在身上。后来护士出来看到我还穿有自己的衣服,不高兴地问我为什么还没有换好衣物。我只好解释说,我全身发冷,实在受不了了。

自7月以来,我的身体开始越来越虚弱,畏寒和腹痛越来越严重。胃口却越来越好,特别喜欢吃肉。同太太一起到超市,我总是在肉食橱前溜踏。4、5磅羊肉,煮上一锅,我一个人一、两天就吃掉了。从7月9日开始大便中又开始有时有血,8月初开始体重也开始了急剧的下降。一周多的时间下降了十一、二磅。8月11日钡灌肠检查回来,我已经精疲力竭。第二天家庭医生的秘书给我打电话,说检查结果出来了,要我当天就去看结果。是太太接的电话。我当时感觉实在太累,要太太告诉他们,我晚一天再去。我只想躺在床上休息,甚至都没有精力去想为什么这么快检查结果就出来了?医生为什么要我当天就去看结果?以前检查一般是要等一周左右才有结果的。后来回想起来,一定是检查的医生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所以很快就通知了家庭医生。因此,我心中充满了感恩。

8月13日上午我来到了家庭医生的诊所。等了半个多小时见到了家庭医生。他告诉我钡灌肠检查发现我右侧大肠内有肿瘤,建议我看专科医生。他问我是需要讲中文还是英文的专科医生。我回答说不管讲什么语的,越快越好。我觉得自己已经病得十分虚弱,再也经不起任何拖延了。我还很想知道诸如肿瘤有多大、是否已确定是恶性的等问题,但他不愿同我多说什么,一边回答说他还没有收到图片,一边拉开了他办公室的门,做出了等待我出去的姿势。这让我感到十分吃惊。过去的一年,我因为肠道的不适,看过他至少5、6次,拖至今天才发现那肯定已经是很大的肿瘤,而且还是在我一再坚持要做的检查下才发现的,但现在他却不仅没有任何歉意,甚至语言和表情上都看不出丝毫的同情或耐心。就这样,我们的见面结束了,前后大约只有一分钟左右的时间。

后来看到很多人的文章,说得知自己患癌症的消息时,就象听到晴天霹雳一样。我倒没有这样的感受。我二月份肠镜检查后就确信自己没有患癌症了,因此当家庭医生告诉我结果时,我是很吃惊,但并没有失去内心的平安。这时我已经是受洗八年的基督徒,基督教信仰中我们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凡事尽自己的努力,把担忧交托给神。我想,这句话已经渗入了我的生命里,在这个艰难的时刻显现了它的力量。这些我会在下一章“信仰的力量”进一步说明。此外,我思想里也没有把癌症和死亡必然联系起来,只是觉得自己患了重病,需要自己全力以赴来对付。

  现在回过头来看,我觉得癌症病人无论是因为难得糊涂,是因为自信,还是因为信仰的精神力量,能不把癌症看成是绝症,是战胜癌症的第一步。

我从家庭医生诊所开车回到家里,告诉太太检查结果后我也对她讲了家庭医生的态度。太太安慰我说医生可能是见多了,所以对病人的任何情况,即使是生命的危及,也可能变得没有感情表露甚至麻木了。不管医生是什么感受,我和太太觉得需要把检查结果告诉我们教会的弟兄姊妹,我们需要大家的祷告与支持。对周围的朋友,我们也没有任何的回避,当他们打来电话询问时,我们把情况如实地告诉了他们。

  后来越来越觉得我们这样做的正确。朋友和教会弟兄姊妹,无论是在客观的需要上,还是在精神上,给予我和太太的帮助,难以用言语来表达。而因这些帮助让我产生的强烈的感恩心情,更成了我战胜疾病、度过难关的一剂无价的良药。

第二天家庭医生办公室就打来了电话,说看专科医生的时间约好了,是8月16日,也就是两天以后。

14日晚上我们教会的林姊妹和吕弟兄夫妇来看我。他们退休前是国内一家医院的主治医生(林姊妹是心脏科,吕弟兄是外科),林姊妹在加拿大又有过照顾她妈妈六年住院的经历,因此,对医院的情况较为了解。当她看到我已经十分虚弱的身体时,说当前最重要的是我能立即住进医院。因此,我们一起祷告,希望16日见到专科医生时能立即安排我住院。林姊妹也决定那天陪我一起去专科医生那里,万一必要时,想帮我说服医生让我立即住院。

 

作者:方金琪 加拿大中文医疗保险资讯网 http://www.healthChinese.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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